第一章 令郎之首-《大唐行镖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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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总镖头回来了!”侯在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:“他带着从长安来的风媒张涛去见长孙将军。他说他的大哥杀了突厥主帅。”

    围在门口的飞虎镖众报出一阵喜悦的欢呼声。

    彭无惧挤开人群,冲到侯在春的面前,急切地问:“大哥怎样了?”

    侯在春和左连山对望一眼,神色黯淡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侯阿大,你这个混蛋,快说,大哥是不是也回来了?”彭无惧双目立刻血红了起来,上前一把抓住了侯在春的衣襟,狂吼道。

    “无惧,你冷静一点,你大哥他……”左连山连忙上前拦住他的双手,沉声道。

    “我大哥怎的了?”彭无惧一把推开侯在春,又揪住了左连山的衣襟。

    周围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,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然而悲伤的神情。

    “你们怎么了?”彭无惧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群,勃然大怒:“你们什么都不知道,为什么一个个都想着我大哥已经死了?你们为什么这么狠心?你们一个个的,都巴不得我大哥早点死,对不对?”

    “无惧,你别这么冲动……”方梦菁不忍他如此伤心,轻声说。

    “你住嘴,是你让大哥自陷死地,我绝不原谅你!”彭无惧嘶吼着。

    方梦菁仿佛被天上降落的雷霆当头劈中,只觉得浑身酸麻痛楚,这么多天来一直折磨着她的内疚之情此时潮水般涌上心头,令她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绞痛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是我不好。”方梦菁屏住呼吸,低声道。

    “大哥没有死。”一个清朗浑厚的声音从背后想起。所有人都转过头去,却发现彭无望在张涛和长孙越的陪同下也来到了方梦菁的门口。

    “大哥没有死?”彭无惧浑身剧震,转头望向自己的三哥,木然半晌,他摇了摇头,道:“三哥,到了这个时候,你还骗我做什么,大哥已经死了对不对?”

    “你既然已经知道,又为何不肯相信。”彭无望的脸上露出沉痛的神情道:“四弟,你年近弱冠,早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,应该知道,有些事便是百般不愿,既然发生了,便接受它。这个世上的事,并不是为了你我兄弟安排好的,也不是方姑娘能为我们安排好的,你莫再苛责方姑娘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大哥……去得实在太快。我,我还没有准备好。”彭无惧身子摇了摇,大嘴一撇,号啕大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彭无望眼圈一热,抢上一步将四弟揽在怀里,可是那变得喑哑的哭泣声仍然响遍了整个刺史府。

    彭无望抬起头,对长孙将军道:“将军该有军情和方姑娘商议,我们兄弟告辞了。”说着他小心地搂着已经哭得昏天黑地的四弟向府外走去。

    望着他们兄弟远去的身影,所有人的心头都泛起了一阵深沉的凄凉。

    黎明的曙光从天上青色的流云缝隙之间缓缓泼洒下来,薄暮消散的城头响起一阵阵刺耳的研磨声。上千名没有巡哨任务的大唐官兵开始埋头磨砺自己手上的兵刃。彭无望用心地将两把还算趁手的单刀磨得锋刃闪烁,满意地对着阳光观看了一番,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无惧好吗?”方梦菁睁着通红的双眼轻盈地走到他的身边坐下,轻声问道。

    “他挺得住。”彭无望将双刀插到背上,淡淡地说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方梦菁望着人喊马嘶的城北胡人大营沉默了良久,忽然道。

    “不怪你。”彭无望摇了摇头:“大哥死得英勇壮烈,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毫无遗憾的终结。我们兄弟都希望自己有一个这样的结局。”

    “你已经下了死志?”方梦菁轻声问道。

    彭无望微微一笑,轻轻一抬下巴,面向着胡人大营道:“她终于来了。我决定和她永远留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你能做到吗?”方梦菁叹息道。

    “尽力而为。”彭无望挺了挺胸膛,奋然道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转过头望向方梦菁:“方姑娘,军情怎样?”

    方梦菁苦笑着摇了摇头:“长安守军让我们务必守足十天,到时候一切自有转机。但是塞外联军秘密移兵至此,到今日数目已经达到三十余万。只要他们维持前几日的攻势,不到一日,恒州必破,而长安也不会给我们任何支援。”

    “事在人为,我们可以一试。”彭无望沉声道。

    方梦菁站起身,点点头道:“关键是第一天的攻城战,如果我们可以顶住,塞外联军内部的变数便会一点点显露出来。第一日顶住了,以后便有希望。”她装作毫不在意地朝着彭无望看了一眼,轻声道:“请保重。”说完急急地一转身,微微一个踉跄,快步离开了城头。

    “你也保重。”彭无望朝她挥了挥手,又开始在石板上用力打磨身旁的一把备用的鬼头大刀。

    这口刀对于他来说毫无趁手可言,完全是无刀可用时的代替品。这种厚背大刀唯一的好处是沉重结实,不易受损,即使刀刃磨损卷曲,仍然可以当作短柄狼牙棍来使。彭无望将刀刃磨光,在空中虚砍了几刀,摇了摇头,叹息一声。

    “不趁手?”红思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悠悠响起。

    “义妹,你也来了?”彭无望抬起头惊讶地说。

    红思雪坐到了他的身边,笑着摇了摇头:“大哥,这些年来,你到底用废了多少把刀?”

    彭无望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:“你居然注意到了,你大哥我擅使断刀,一辈子糟蹋过的好刀不知凡几,数是数不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红思雪打了一个忽哨,城阶上响起一阵悠然自得的马蹄声,她那匹赤红如火的胭脂马如风地从城下奔上来。她站起身,从马背上拿下一把通体流线型,造型异常精美的朴刀,递给彭无望。

    彭无望悚然动容,长身而起,一把将刀接过,上上下下地仔细观看。刀上的锋刃在阳光下射出点点寒芒,虽仍然未吞噬人血,但是已然散发出狞厉无比的杀气,森寒入骨,令人如立于寒冬腊月之中。

    “好刀!”彭无望由衷地说:“即使以魏师傅的精妙手艺,若无奇迹发生,亦难造出如此佳品。”他望向红思雪刚要说些什么,突然浑身一振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红思雪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,飞快地将右手的袖口拉到腕边,紧紧闭上嘴唇。

    沉吟良久,彭无望徐徐道:“如此好刀,我必不负它。”

    红思雪轻轻地舒了一口气,脸上露出安慰的神情,转过头去从马上取下一串短刀,道:“魏师傅为你夜夜赶工,造了七把鸳鸯短刀,都在这些刀囊之中,大哥可要妥善收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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