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回 尝将恩怨看应少-《大明宗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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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寒萧道:“咱们这等学武的粗人,平生只知舞刀论剑,哪懂得什么诗词文章,不及仙子的华瞻雅致远矣,在下这名字是爹娘胡乱取的,却没半点的考究。”

    一直闭目不语的常无言突然张开眼来,向林寒萧道:“白莲教林慕南是你什么人?”这一句话突如其来,众人听在耳里,尽皆一震。

    崔烈大怒,喝道:“你这老儿胡乱叫嚷什么东西?”常无言不理会他,又厉声问了一遍:“白莲教林慕南是你什么人?”目中精光大盛,瞪视着林寒萧,与先前那副冰冷漠然之态已是判若两人。

    林寒萧悠然应道:“林慕南正是家严,不知常掌门有何见教?”说话间神色若定,竟不避及家讳,直呼其父的姓字。

    明朝虽以武功得天下,然而礼乐昌明,文教鼎盛,这话于当时说来,算得上忤逆之极,可是一经出口,船上众人却谁也没有留意于此,反倒登时如沸开来,只听失声惊呼者有之,出声奇叹者有之,大声讶叱者有之,轻声微诧者有之,霎时间乱成了一片。

    常无言双眉竖起,一时默然。隔了良久,才发出“嘿嘿”的几声哑笑,合上眼睛,复又静坐不言。

    原来船舱中除了谢慎等寥寥几人不明所以外,旁人却均曾听说过这林慕南的名头,知他便是当今白莲教的教主,武功深不可测,据闻近十年来海内已无抗手,惟有华山派掌门“剑神”柳树风方可与之比肩相媲,武林中也并称二人为“西北玉树,江南秀林”,只是白莲教行事诡异,阴蓄重谋,素被世人看作为邪教异端,正道中人或是嗤之以鼻,或是避之不及,因此上他的名声却是大大不及柳树风来得响亮了。秦舞阳心下一骇:“此人原是林慕南的儿子,无怪有此能为,他先前不说姓名,自是还有这层用意:我若早知他的底细,心中必有提防,他后边的种种诡计也就难以使成了。以他这等年岁,那应、崔二人竟便唯他马首是瞻,我先前早该想到此节了,否则又何至亏输如此。”他自败于林寒萧手下,胸中一直耿耿不平,直到方今知其姓名,这才恍然大省,不禁既悔又恨。

    闻白微笑道:“原来林老弟的令尊便是白莲教的教主,倒叫大伙都看走眼了,失敬,失敬。在下对令尊的大名亦是仰慕已久,只恨福缘浅薄,至今未尝得见一面,日后若有机缘,定当亲身垂访。”崔烈哼了一声,道:“我教教主是何等身份,岂是随便什么人说见便能见着的么?”他见闻白刚才卑颜奉承于凌玉娘,觉得此人名不副实,心中对他大为鄙夷。

    闻白本想交代几句场面话,被他这番抢白,顿时哑口无语,右手轻捋长髯,脸上似笑非笑,看来并未动怒。

    应修忽然冷言道:“阁下几位一再岔开话题,莫非自恃人多,想要违诺践约不成?”

    汉王府众武士听得对方重提此事,面上无不露出尴尬神色,舱中霎时一片寂静,过了片刻,只听凌玉娘道:“林公子,刚才你和秦老师打的什么赌,能不能说给小妹听听?”林寒萧目光在秦舞阳身上一转,道:“方才秦老师与在下定了三招之约,言明在下如若赢了,这船上的几位朋友便须要交由在下带走,到敝教之处作客数日。后来嘛,嘿嘿,秦老师有心承让,在下又侥幸之至,终于碰巧赢了半招,说来实是惭愧。”

    凌玉娘不住点头,轻轻自语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向秦舞阳笑道:“秦老师,林公子说得不假么?”

    秦舞阳斜了她一眼,脸上登如罩上了一层严霜,心里暗骂:“我和这姓林的动手之时,你二人早在一旁看见了,这番明知故问,却不是装模作样,故意要出我的丑么?”忍气道:“不假!”一拂衣袖,腾的一声,回到原位坐下。

    凌玉娘又问闻白道:“闻教头,依你看,这事咱们可要怎么办?”闻白微微笑道:“仙子可又给闻某出下难题了。”略一沉吟,转身朝林寒萧拱了拱手,道:“贵教想留这几位朋友盘桓数日,原也并非大事,只是这几位朋友都是我们王爷相请来的座上贵客,林老弟若是强要索去,王爷必定怪罪我等,在下几位实是担当不起,林老弟看可有法子通融一下?”林寒萧点点头,道:“闻教头既是这般说了,恩,敝教本也不过是想向常掌门打听一些事情而已,今日冲着闻教头金面,便且退让一步,只取其一是了。余下几位,任由闻教头带走,你看此议如何?”

    闻白顿了一顿,道:“此议虽好,不过闻某等人此行,乃是奉命而来,倘若差事办的不力,未能把客人尽数请到,只怕王爷仍要责罚,到时可就不免令人有些为难。”崔烈喝道:“我少教主已说得再明白不过,还有什么好罗嗦的。若不是看在各位远来是客,今日便将这六人一齐留下了,你们又能如何?”神情极是傲慢。

    闻白侧头向林寒萧瞧去,却见他似含微笑,对属下无礼之辞既不加呵责,脸上亦无歉意,其意显然非善,当下摇了摇头,向凌玉娘道:“仙子,闻某可没主意啦,看来此事还须仙子亲自出马。”凌玉娘笑道:“连闻教头都没主意,妾身更哪有什么法子。”说着转过头去,一对俏目朝林寒萧不住转动,嘴角轻扬,慢慢说道:“林公子,小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,你看看可还使得?”

    林寒萧道:“凌波仙子如有什么高见,在下洗耳恭听。”凌玉娘笑道:“高见可当不起。小妹刚才想到,常掌门既是林公子凭着手中本领所赢的彩头,我们再要讨回,倒也非合江湖规矩。但若公子肯卖个面子,那我们自也不能让公子空手而归,必当以一物酬换。”

    林寒萧道:“噢?不知凌仙子欲以何物来换?”凌玉娘一张白玉般的面容登时泛起春色,脉脉一笑,道:“林公子,你看用妾身来和常掌门掉上一掉,可还当得么?”

    林寒萧仰头一笑,道:“凌仙子莫非是在说笑?”凌玉娘道:“林公子是嫌妾身的本事卑微,不足当换常掌门么?”说话时双颊浮过一层红晕,竟似腼腆含羞,忸怩无限。识得她的无不大奇:“此女竟也会知害羞?”

    崔烈冷笑连连,道:“凌波仙子对付男人自有一套本事,却只怕我教中兄弟经受不住,至于拳脚武功,嘿嘿,倒没听过。”他故意将“男人”两字说得加倍响亮,这话外之意人人都听得出来,自是骂她无耻,喜好勾引男子。

    凌玉娘听了这话,果然脸色大变,本来娇滴滴的脸上,忽然闪过一层杀气。原来此女也有个怪脾性,她自己行事放浪,颇有不端,倘若有男子为其美貌倾倒,而出语有所轻薄,那她决不会着恼,心中反而更为欢喜。但若有人加以讽刺,只须言语里稍稍带了半点不敬之意,那她定要挟隙报复,适才秦舞阳便是说话之时得罪于她,之后连受诸般闷气暗侮,就是为此缘故。这时她听得崔烈如此嘲辱,心中怎不忿恨?当即俏脸一扳,瞪视着崔烈,冷冷的道:“你瞧不起我们女子的本领,是不是?”

    崔烈不答她话,双眼一翻,背转过身子去。凌玉娘见他如此轻视自己,愈加怒不可遏,直气得俏脸煞白,道:“便让你瞧瞧女子的手段。”右手微扬,一道白光如疾电般从她腰间窜出,直取崔烈背心要害。

    众人只觉眼前一花,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何物事,那东西便已无声无息地朝崔烈背后飞去。也是他太过托大,虽然素闻此女武功了得,但想终究不过是个女流之辈,再强又能强到哪去,因此毫没将她放在心上,待到察觉背后生风,有暗器袭至,才知此女果有惊人业艺,但这时躲闪固已不及,回身接挡亦无可能。危急之下,只有连人带椅一并朝侧倾去,哪知他身子刚一斜倒,那暗器便如活物一般,跟着顺势向侧击落,崔烈人在半空,无处着力,眼看再无可避,应修蓦地从斜旁跃出,同时伸出一指,朝着那团白光点去。那暗器离他手指尚有尺余之距,但被他指风所激,立时荡开了数寸,击在一根椅脚上,“噗”的一声,椅脚折断,崔烈俯身摔落,总算他武功了得,但觉身下一空,急忙双足点地,人便随之弹起。这一下虽未出丑,但脸上神情已是异常狼狈。

    凌玉娘见一击不中,右掌轻曳,已把那物收回手中,这几下接发暗器的手法,每一下都是干净利落,但实是快得不可思议,在旁人瞧来,不过是一瞬之间发生的事。只有闻白、秦舞阳等三四个高手方才看得明白真切。

    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朝凌玉娘手中望去,只见她五指所持,乃是一柄厚身薄刃的飞刀,刀柄下端用一根细长丝绳相连,丝绳的另一头却是系在腰带之上,如此用时,既能收发如意,远近随心,又能当作软鞭来使,威力平添了数倍,但若非一个人将武功暗器均练至极精极深的地步,却也决难能够如此运使。

    凌玉娘道:“崔先生,现下可知道女子的本领么?”说着朝崔烈格的一笑,脸上又复先前容态。众侍卫素仰凌玉娘的飞刀神技,只是从未见过她在人前施展,此刻她露了这手本领,船舱中登时暴出了一阵雷鸣价似的喝彩,秦舞阳与她颇有夙怨,但见她暗器功夫竟然一精于斯,也不禁微微点头,暗自叹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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